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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一座墓碑上,雕刻着这样一个塑像。一个孩子仰脸望着天空,从轮椅上兴奋地站起来,他张开双臂,仿佛要展翅飞翔。
墓碑上写着一句话:“他摆脱了尘世的负担”。
这是一位父亲为坐轮椅的儿子设计的墓碑。而今,那个不能行走的孩子已经离开这个世界。
我想,那个父亲一定常常来到这块墓地,在灿烂的阳光下,陪这块墓碑坐一会儿。
他相信,孩子虽然在这个世界遭受苦难,但他如今已经进入到一个没有残疾、眼泪和痛苦的世界。这个信念给他带来深深安慰。
许多中国人害怕墓地,把墓地视为不祥之地。他们认为人来于尘土,又归于尘土,死亡是人生永远的归宿。中国人的墓地弥漫着荒凉凄清和恐怖的气息,闲暇无事的时候,没有人愿意到墓地里走一走。
然而在不少国家,墓地美得像花园一样。墓地里种满鲜花,墓碑也经过精心设计。这些墓地不仅仅是寄托哀思,也是人们休闲散步的地方。
多年前,我看过一个作家介绍俄罗斯墓园文化的书。那一座座精心设计的坟墓,让人在深思中得到美的愉悦。
记得有一个音乐家的坟墓旁,雕着一个牧童吹笛的塑像。让人觉得这个艺术家虽然离开,但他的耳朵依然聆听在空气中飘荡的美妙音符。
还有一个画家的雕塑,坐在自己的坟墓上。他一边凝视着前方,一边在身边的画板上描绘着什么。
戈尔巴乔夫的妻子赖莎坟墓旁,有一个少女的雕塑。雕像是按照赖莎大学时候的一张照片雕刻的,这是她生前最喜欢的一张照片。戈尔巴乔夫说,在我心目中,她永远是最美时候的样子。
这些美丽的雕塑都表达了这样的信念,坟墓里的人并没有死亡,他们的生命只是换了另一种形式,有了一种更美的存在。
因为信心和盼望,死亡并不可怕。人类不必回避死亡,反而可以用平静而深邃的目光凝视死亡。
俄罗斯作家布宁在一篇散文中提到这样一件事。有一天,当他躺在打谷场的麦秸垛里看书的时候,看到一个农民沿着打谷场和园子之间的小路从墓地归来。他扛着一把闪着白光的铁锨,铁锨上还带着青黑色的泥土。他面孔显得年轻、开朗,帽子推到了后脑勺上,额头冒着汗。“我在我小女儿的坟上种了一棵山梅花!”他兴致勃勃地说。
布宁写道:“这花是一定会开的,而且会使人觉得它不是无谓地开放,却是为了某一个人,有它的用意。”
这个小小的细节让我很受触动。这个农民从小女儿的墓地归来,脸上并没有忧伤,反而带着开心的表情,因为他刚在她的坟上种了一棵山梅花。
人的肉体喜欢享乐,而人的灵魂喜欢美。或者说,真正的美,乃是为了取悦人的灵魂而存在。美是更高国度投下来的影子,能给痛苦的心灵带来抚慰。
因为罪恶的充斥,人在这个世界一定会遭受种种痛苦。如果人类仅此一生,那么这些伤痛绝不会得到安慰。然而,人生活于这个不完美的世界,却有一个完美的国度可期。肉眼所见的是暂时的,所不见的是永远的。
回避死亡,便无法明白活着的意义。与那极美的盼望相比,死亡和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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