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伦?格拉斯高（Ellen Glasgow）在自传里提到她父亲是长老会的长老，为人十分正直刻板:“他完全不自私，一生没有享乐过。”《巴尔的摩太阳报》的政治专栏作家季彼得（Peter Jay），有次描写我们马里兰州的一位政治家，说他做事一丝不苟、十分严肃，最后还补上一句：“打扮像个长老会会友。”

我知道真有些所谓的基督徒，一生从来没笑过，不能忍受任何形式的玩笑，我猜想长老会里是有一些这样的人。不过，我实际遇到的并不多。做门徒有许多开心的事，其中一件便是路上一直有令人兴奋雀跃的事，沿途充满欢笑和乐趣。

斐利斯?麦金尼在他的名著《圣徒观察》（Saint-Watching），提到下面这则小故事：“墨兰顿是改教家马丁?路德的知己，也是《奥斯堡信条》的起草人。他为人十分沉着冷静，不像路德那么激动热情；两人一个是学者，一个是行动派。即使加入德国改教运动之后，墨兰顿仍然过得像个苦行僧……有一天路德实在受不了他一本正经的老实模样，对着他大吼：‘看在老天的份上,你不会出去犯点小罪？神配得有个机会来赦免你！’”

“我们喜笑，我们欢唱，像做梦一样。”这是真实基督徒的光景，是行走在救赎真道上的记号。喜乐是基督徒天路客的特质，在保罗列举的圣灵果子当中，排在第二位（加5:22~23）；也是耶稣第一个神迹的记号（约翰福音中迦拿婚筵上使水变酒的故事）。有人这样形容著名的犹太拉比列—维伊扎克（Hasid Levi-Yitzhak of Beiditchev），说“他的微笑充满的意义，远超过他的讲章”。

这样讲并不表示喜乐是基督徒生活必备的道德要素。在我们当中，可能有人正经历极端的悲伤和痛苦；有人处在人生低谷，喜乐似乎遥不可及。在这样的处境或时刻，我们不应当说：“看吧，事实证明我不是个好基督徒。基督徒应该满口喜笑，满嘴欢呼，我做不到。我一点都不喜乐,因此我一定不是。”

喜乐并非做门徒的必要条件，而是结果。不是我们非得拥有喜乐，才能体验在基督里的生命；而是当我们行走在信心和顺服中时，极为自然的表现。

我们必须来到神的面前（并且来到神道路的启示面前），因为在我们里面，除了短暂的喜乐，没有人能真的拥有喜乐。喜乐是丰饶的产物，是活力的充盈满溢，是生命自然和谐的运作，是生气勃勃的状态。身为软弱的罪人，靠我们自己根本撑不了多久。

于是，我们尝试靠娱乐来获得喜乐。我们花钱雇人讲笑话、说故事、演戏、唱歌。我们购买别人充满想象的活力，借此逗自己开心，给我们可怜的生活增添点乐趣。人类庞大的娱乐事业正说明在我们文化里，喜乐已经枯竭。整个社会像贪婪无聊的国王，在沉溺美食之余，找来宫廷小丑寻开心。但是那样的喜乐从未能深人我们的生命，也绝不可能改变我们的本质。效果十分短暂——几分钟，几小时或顶多几天而已。等钱花光，喜乐也一点一滴流逝。我们无法让自己喜乐起来，喜乐不是靠命令、购买或筹划就能获得的。

但是，有一件事我们可以做。我们可以回应神的丰盛，选择过一个活在神面前，而不是被自己可怜的需要来掌控的生活。我们可以选择活在永生神的国度，而不是活在我们行将枯槁的生命里。我们可以选择将生命的中心，摆在那位乐于施予的神里面，而不是摆在贪得无厌的自我里面。这样的生命，最终一定会产生喜乐，也就是诗篇126篇所表达的。

这首诗中心在第2~3节，动词时态是现在式“我们就欢喜。”这句之前的动词是过去式，之后的动词属未来式。我们现在拥有的快乐，有其过去和未来，并不是短暂的情感；也不是当天气、股市都令人满意的时候，才突然滋生的惬意感觉。

此处只略略提及喜乐滋生的背景，但那些字词激发了我们许多回忆：“当上帝将锡安被掳之民带回……我们喜笑，我们欢唱……列国的人都在谈论我们——‘上帝对待他们真是奇妙！’上帝这样奇妙地待我们，我们是一群快乐的子民。”到底什么事那样“奇妙”？事实上，几乎每一页圣经中，我们都可以找到此处诗人所影射的故事。

先是神的子民在埃及统治的阴影下，遭受残暴的主人鞭挞，无止尽地做奴工的故事。然后，突然之间，这一切结束了。前一天还在慨叹“无草怎么做砖”，隔天他们却能过红海如走干地，高唱：“我要向耶和华歌唱，因他大大战胜，将马和骑马的投在海中。耶和华是我的力量、我的诗歌，也成了我的拯救。这是我的神，我要赞美他；是我父亲的神，我要尊崇。”（出15:1~2）

再多翻几页，是大卫的故事。大卫长期漂泊旷野，不断和非利士人争战；在喜怒无常、疯狂的扫罗王面前，东藏西躲地过着危险的日子；在奸淫和谋杀的深沉罪恶感之下，经历过多少痛苦的挣扎和祷告；老年时还被儿子从王位上赶下来，不得已设立流亡政权。但是，大卫在人生快结束之际，却尽是赞美。诗歌一开始就满了感恩：“耶和华是我的岩石，我的山寨，我的救主”最后更满怀信心：“耶和华是活神，愿我的磐石被人称颂！”诗歌的中段，喜乐迸发开来：“耶和华啊，你是我的灯，耶和华必照明我的黑暗……藉着我的神跳过墙垣。”（撒下22:2、47、29~30）

再往下翻几页，我们来到被掳于巴比伦的悲惨历史。以色列人经验了人所能经历的最大惨痛：公然的强暴，同类相食，邻舍形同禽兽，被迫六百里沙漠行军，被俘虏、被奚落、被戏弄。然后，是不可思议的：喜乐。先是低沉温和的声音：“你们要安慰、安慰我的百姓，要对耶路撒冷说安慰的话，又向他宣告说，他争战的日子已满了，他的罪孽赦免了！”（赛40:1~2）然后是一步步增强的确据，宣布神必定帮助：“你从水中经过，我必与你同在……不要害怕，因我与你同在。”（赛43:2~5）这些美妙的言语汇集成汹涌的波涛：“那报佳音、传平安、报好信、传救恩的，这人的脚登山何等佳美。听啊，你守望之人的声音，他们扬起声来，一同歌唱。”（赛52:7~8 ）感恩与欢乐之情跃然上腾，爆发成浪潮般的喜乐。

“当上帝将锡安被掳之民带回，我们好像做梦的人，不敢相信这是真的。”神每一项作为都是不可能的神迹，不可能发生，但却发生了。“我们好像做梦的人，不敢相信这是真的。”我们心里充满神拯救的故事，让喜笑的记忆和喜乐的欢呼滋长。喜乐有其历史性；喜乐是那些认识神作为的人，一再经历验证的事实。它真实得好像历史中一个确切的日子，坚固得像巴勒斯坦的岩层。活在这样的历史之中，喜乐能够滋长，得以建立。

在“我们就欢喜”之后4至6节动词都是未来式。喜乐被期待所滋养。如果在过去，神的作为带来喜乐是神子民的生活特色，那么作为神的子民，在未来必然也能如此经历。神没有理由随意变更他对待我们的方式，我们过去对他的了解，决定了我们将来也将这样认识他。喜乐建立在历史根基上，喜乐也预借了将来，期盼某些事的发生。

有两个意象和这样的盼望有关：第一是“南地的河水复流”。南地位于以色列南边，是广阔的沙漠。南地的水道系统由风雨侵蚀土壤自然形成，一年中大部分时间在烈日暴晒下干枯，但是一场及时雨就能使沙漠欣欣向荣。我们的生命也是这样：枯竭已久，徒然有一天，久旱后的甘霖，突然裂天而降，神的恩典闯入我们的生命之中。

第二个意象是“那带种流泪出去的，必要欢欢乐乐地带禾捆回来。”将种子撒在看似空无一物的土壤里，这样的辛劳必有收割的一天，这是每一个农夫都明白的道理。将一切受苦，一切疼痛，一切空虚，一切失望，像种子般埋在神里面，他一定能从其中带出喜乐的收成。

诗篇126篇的作者和喜欢唱这首诗的人，一定认识生命中的黑暗面。被掳的痛苦记忆铭刻在他们骨子里，被压迫的伤痕烙在他们的背脊上；他们明白心灵荒芜和暗夜哭泣的滋味，他们知道什么是流泪撒种。

喜笑和哭泣能够同时并存，这是基督徒学到的最奇妙的功课之一。基督徒的喜乐并非来自脱离伤痛；痛苦和艰难会不时地临到，但这些不能夺走被赎之民的快乐。

有一种普遍但徒劳无益的观念，以为要获得喜乐唯有消除伤痛：借着麻痹神经末梢来减除疼痛，借着除去风险来摆脱不安全感，借着淡化人际关系以避免陷入失望。然后，为了避免生活太过无聊，就借度假和娱乐来购买喜乐。诗篇126篇却一点都不是这样教导的。

喜笑来自活在神的作为当中（“当上帝将锡安被掳之民带回……我们喜笑，我们欢唱”。享受不是逃离无聊的生活，而是凭信心投入神的工作（“好叫那些怀着沉重心情出去的，能够带着满满的祝福，喜笑地回家”）。不论过去还是将来，两端都满了苦难。那么，喜乐如何临到？神知道怎样擦干眼泪，知道怎样在他复活的作为里，创造喜乐的新生命。喜乐是神赐的，不是我们逐步挣来的。喜笑是喜悦地明白万事都互相效力叫爱神的人得益处，而非借着傻笑掩饰心中的焦虑不安。在门徒训练当中逐渐产生出来的喜乐，涌流自灵魂深处，因为我们感觉神是如此美好，而非我们自己很好。我们发现他的道路是可靠的，他的应许是确定的。

喜乐不在于因着好运气而能脱离艰苦；也不是仰赖身体的健康而避免了痛苦。基督徒的喜乐事实上是处在疼痛、苦难、寂寞和不幸之中。保罗就是最好的见证。不论身处什么环境，他总能高呼喜乐。在他生命每一阶段，这样的欢呼有如鼓声发出的共鸣：“不但如此，就是在患难中，也是欢欢喜喜的。因为知道患难生忍耐，忍耐生老练，老练生盼望，盼望不至于羞耻；因为所赐给我们的圣灵将神的爱浇灌在我们心里。不但如此，我们既藉着我主耶稣基督得与神和好，也就藉着他以神为乐。”（罗5:3~5、11）这就是下面这节经文的应验：“上帝啊，现在，再为我们行大事——使甘霖降在我们枯竭已久的生命之中。”

接着保罗从狱中写信给腓立比的信徒，大声宣告这样的结论：“你们要靠主常常喜乐；我再说，你们要喜乐。当叫众人知道你们谦让的心。主已经近了。”（腓4:4~5）。这样的劝勉，不带一丝希腊斯多葛学派阴森的禁欲思想；倒像坚定的威尔士赞美诗，总是从悲伤中转向歌颂。这就是盼望所带进的果效：“好叫那些怀着沉重心情出去的，能够带着满满的祝福，喜笑地回家。”历世历代这样的见证一再重现着，在每一个基督徒群体里也都找得到。

这首诗并没有提供我们喜乐的配套措施或公式，但它确实教导了一些东西。它说明世界上的喜乐不值得追求，而肯定神所赐的喜乐是坚定而稳固。提醒我们在迈向喜乐的途中，那些一味追求享乐的人，累积的代价会越来越多，所得的回报却越来越少。

这首诗指引我们，走在门徒的道路上结果必然是喜乐；并以信心之道鼓励我们，要经历喜乐、与人分享喜乐。这首诗述说神的作为让百姓喜笑、欢呼；并重申神会陪伴他放逐在外、哭泣受苦的儿女，直到他们生气勃勃地“带着满满的祝福”回家。这首诗宣称有一群人，他们一边生活在神奇妙作为的回忆里，一边盼望着神的应许，他们聚集是为了敬拜神，而散居各处时也能活出神的荣耀，不论环境如何，这班人总能在其中宣告：“我们是一群快乐的子民。”  

整理：靛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