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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境界》独立出品【医治爱的河流】
文|赵菲 赵照
爸爸提着菜刀蹲在门口,还有他被妈妈咬得鲜血淋淋的手指。姐姐多年活在被家人追逐的噩梦里,直到有了自己的女儿,心里的怨恨被掀开。妹妹坦然享受父母的偏爱,却发现只有成绩优秀才能维持亲情,高二被抑郁症折磨,深夜常常绝望地大喊。两姐妹的人生如何翻转?
我成长于一个充满争吵和战争的家庭。爸爸提着菜刀蹲在门口,还有他被妈妈咬得鲜血淋淋的手指,这样的场景偶尔想起来,仍是历历在目。
从我记事起,自己就是一个充满害怕、胆怯,不敢表达的孩子。我不会说自己的性格完全是父母造成的,因为每个人回应伤害的方式会有不同。我只能说爸妈的夫妻关系和相处模式,在我的人生历程里留下了极深的烙印。印象很深的是爸爸的挑剔和冷漠,以及妈妈在我们面前对爸爸无休止的控诉和歇斯底里的愤怒。
在我的梦境里,最为绝望的一个就是,我梦见自己拼命逃跑,后面追我的狰狞面孔竟然是熟悉又全然陌生的爸妈。许多年来我在梦里都是一个藏在桌下、床下的小孩儿,充满着恐惧和羞耻。从记事起,我就常常从梦中尖叫着醒来。现实和梦境扭成了一股巨大的黑暗势力,使我在惊恐和怀疑的情绪里活了二十多年。这二十多年,我极度害怕别人对我“冷漠”,害怕被“拒绝”,我在缺爱、恐惧的心态中,曲解也放大了别人的态度,然后用自己的解释继续伤害着自己。
人生好像也不全然是绝望
高二下半年,本身性格的脆弱和幽暗,再加上所谓的“失恋”,使我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。当时身边常备一瓶安眠药,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会结束生命,但是这一瓶可以夺去生命的药却让我有了些许安全感。它的存在,让我感到对自己的命运有了掌握感,因为我的痛苦似乎可以随时由自己结束。
在最绝望的时刻,我听到了福音。虽然当时听到的福音根本不完备,但是我的心却被超越语言的爱和全然的圣洁抓住了。这爱和圣洁的感受,正满足了我缺爱又恐惧的心灵,使我稍有力量面对随后的学习和人生。当时,没有教会的牧养,我也不知道要读经祷告,我甚至不太懂得十字架的意义,但是每天看到圣经在我身边,我的心好像便能安稳踏实一些,它在那里似乎无声地提醒我,人生好像也不全然是绝望。
上了大学之后,仍旧没有教会,仍然不懂真理,圣经对我仍像救命稻草似的摆在枕边。直到大二,就读外语系的我,因着一位美国宣教士的推荐,才找到当地教会,此后我的信仰生活稍有转机。大学毕业来到北京工作,我的生命成长极其缓慢,甚至陷在罪中停顿不前。但神仍然没有弃掉我。
“神就是爱”,我知道这一真理十四年了,然而它完全到达我的内心深处也走了十几年。这期间,因着自己成长过程中爱的经验的缺乏和残破,我只能体会到祂一丁点儿的爱。我的内心总是充满羞愧、自卑,看自己为不配,无法完全投靠在天父的怀抱里。
我自以为信任神,但事实上不是完全的信任。一个不健康家庭长大的孩子,她的信任只是意味着少一点怀疑罢了。那时的我,很喜欢称神为主,却很难坦然地称祂为父,顺服祂似乎比爱祂容易点。虽然理智上看似承认天父无条件的爱,但我的内心最深处其实更相信,天上的父和我的肉身父母一样,我需要谨小慎微才能不惹怒祂,我需要好好表现才能被祂喜欢、被祂接纳,我需要做到……
我拿什么给孩子?
然而我错了。在我有了孩子的两年后,神差派祂的使者一位院牧,对我的内在生命进行了根本性医治。我终于真正知道,并感受到耶稣基督不考量、不撤销、不控制的爱。祂不期回报地给出了,在拔出了生命的诸多杂草之后,我泪流满面地收到了。
四年前,主借着在服侍中受到的伤害和怀孕本身,使我走进了生命当中最黑暗的死荫幽谷。从教会而来的伤害是导火索,引爆了我原本就焦虑和黑暗的痛苦。当我成为母亲,我对爱和委身完全的无能暴露了。之前在没有孩子的婚姻里,做妻子的我,虽是缺乏信任并极度没有安全感,感恩的是,神所赐给我的丈夫用他自己的方式竭力地忍耐我,爱我。然而,做母亲所要求的付出,完全超出了我的生命所能给出的。这是我在被主医治前所经历的完全破碎。
坦白地说,我没有任何爱的能力,我在难以信任、没有安全感的情绪里活了二十多年,我又怎能面对一个吃喝拉撒睡全部依靠我的个体?最要命的是,孩子不仅需要身体的供应,她更需要的是持续不断的爱的联结和情感的供应。可是,作为妈妈的我,自己都没有这样的爱,我该怎么给她呢?
于是,我在完全没有的状况下,努力地给出,就是为了宝宝不再经历她母亲曾经经历的爱的缺失。生命极度黑暗痛苦的妈妈,和一个尽心给予爱和安全感的妈妈交织在一起,那种压抑和透支可想而知。
这四年的时间,是我从一个受伤的孩子,成长为一个喜乐的妈妈的历程。天父把我里面隐藏的最恐惧、最无助、孤单和认为自己毫无价值感的情绪都翻出来了。可以说,我在对父母的抱怨,并在到天父面前的哭泣中,度过了怀孕期和养育女儿的前两年。
当然,我惊喜她的到来,我惊喜她的一颦一笑、一举一动和喃喃学语的整个过程。但是,我发现,我越惊喜她带给我快乐的同时,就越怨恨自己的父母对我为什么没有这样的惊喜。我怨恨,为什么我可以把自己微小的爱全部拿出来给孩子,他们却把我随便丢给奶奶喂养,然后反过来说是奶奶使我变得内向、任性?
事实便是,天父从来都没有想改善我们,祂是要完全更新我们。祂要我们全人活得健康、喜乐,也在与祂、与人的关系里自由地享受爱,也给予爱。所以,祂不留下我的痛苦让我怨天尤人,祂完全暴露了这个伤口,然后再用耶稣死里复活的爱和能力使我愈合、成长。当我走过这段经历时,我发现自己可以爱得更多、爱得更纯粹,有时甚至可以不要回应。
祂的杖和竿,引领我走过了死荫的幽谷,经过了最孤单绝望的时刻。当走过的时候,我发现我已不再是那个对爱无能的“行尸走肉”,我竟然成为一个快乐的、常有信心和温柔的妈妈!“在爱里没有惧怕”,确是如此。如今,我可以饶恕自己的爸妈,更爱他们,因为他们本也是受黑暗压制的,缺乏爱的能力的人。只有耶稣的爱,能使本都是罪人的我们彼此之间的爱毫无阻挡。
我愿意放心拥抱
如今,当女儿跑去给蹲下的姥爷一个“最亲密的拥抱”的时候;当姥爷和女儿玩“打电话”过家家的时候;当妈妈转述爸爸提到我们时说,“看他们一家其乐融融、很温馨”的时候;当妹妹说,妈妈得知她做全职传道人,反应很温情的时候,我再一次知道,耶稣基督在我家掌权了。
深愿那一天快一点到来,妈妈能够更深认识耶稣的救恩,爸爸能够回转归向天父。那一天,我便再一次在天上的父面前,重复起初到如今一直有的感动,“至于我和我的全家,必定事奉耶和华。”
如今,住在我心里的不再是那个很无助、特别害怕表达的小孩子了。我愿意坚定注视所爱之人的眼睛,我愿意放心拥抱,也愿意并且能够付出爱。即使偶尔也会害怕被拒绝,这害怕却不能成为我人生的基调,不再能控制我。“现今常存的有信、有望、有爱这三样,其中最大的是爱”。
如今,三十一岁的我,宛如新生,终于真正体验到“脱去旧人,穿上新人”这一真理。于我,这一真理不单是基督徒一生需要经历罪的对付和生命建造的过程,这一真理也是刹那之间生命的转换。披戴基督的义袍,在爱里完全相信,天父按着我的样子接纳我,坦然无惧地奔跑,奔向那迎接浪子回家的老父亲怀里。
这便是永生了。
妹妹:走出抑郁症,走出叛逆
爸妈的罪互相发酵,互相喂养,互相侵吞,以至于我和姐姐从小在罪中生长。我们学会了自我保护,学会了冷漠麻木,姐姐学会了迎合众人,以免受伤,而我学会的是桀骜不驯,同样是为了避免受伤。
在没有认识耶稣基督以前,我们唯独没有学会的是如何去真正地爱人爱己。
“理所当然”的宠爱
相比姐姐从小被送到奶奶家的境况来说,我的情况似乎好了许多。我比姐姐小四岁,从我出生而起,就在父母的身边长大,无论他们工作多么繁忙。在这个层面来说,我和父母的关系,尤其和爸爸的关系,显得缓和和温馨了一点。我用了很多年,一直想不通的一件事情就是为什么爸爸看起来更宠爱我一点。他抱着我给我讲许多故事,他骑着自行车带我去上学,他在同事亲戚面前也常常夸耀我……年少无知的我,很多年都以为是因为我天生更加聪明伶俐,更加惹人喜欢,更加有资本得人夸耀。
当然,这一切“更”的参照是从小在家中不敢大声说话,怯懦眼神中带着一丝怨恨的姐姐。所以,大家应该明白,在没有认识真理之前,我的“理所当然”的宠爱是我打压姐姐、排斥姐姐和伤害姐姐的最佳武器。那些年,趁着姐姐暑假去奶奶家的日子,爸爸会牵着我的手,过马路去镇上最繁华的公园吃烧烤和酸奶;那些年,我会发挥自己的“聪明才智”,在上学前把姐姐支走,自己偷偷向爸爸要额外的零花钱;那些年,我用冷嘲热讽的眼神和语气来告诉姐姐,你就是笨,你就是不讨人喜欢的孩子……
那些年,在姐姐的梦境里,她疯狂逃跑,后面狰狞面孔追逐她的不仅有爸爸妈妈,还有我——她的妹妹。这是她因着爱,不愿意在上文里说的。
为了让爸妈不发怒
那些年,我们在原生家庭的罪的捆绑中,失去了四口之家本应该有的和睦与温馨。但是,我在父母的“宠爱”中得意的日子并不是那么容易,我发现爸爸很容易对我生气,即使我没有做错什么;我发现妈妈在人前疯狂的夸奖我,只是为了得到一丝自己的价值感。
于是,小时候的我常常想尽方法来让爸爸妈妈易怒的情绪平息下来,我想尽办法来取悦他们,减少他们的冲突和吵架,年幼的我,也终于找到了最好的方法——就是取得好成绩,他们拿到成绩单的那天,是他们脸上有真正笑容的日子,也是我们一家人可以没有埋怨的语言、没有冷漠的眼神、没有麻木的表情去吃饭的一天。
所以,从小成绩对我来说是命根子。我可以不要老师,不要小朋友,不要姐姐,但我唯独不可以没有成绩,因为那是维系我与至亲最重要的纽带。上了初中,可能因为年龄的增长,爸爸对我不再有那么多的宠爱和表达,我自己也在压抑中变得叛逆,变成问题少女。我逃课,与老师当堂对质,被罚站在走廊,还一副无所谓的表情;为了赢得关注,我故意在课上吃东西,我就是要做一边拿着好成绩,一边不服任何人管教的“明星”……
说到底我在反叛权威,因为对于我来说,最大的权威都不再认可我,我只能寻求同龄人的认可。但最终我也是因为成绩被压垮,因为过于求胜,要拔得头筹,我在高二得了抑郁症。迄今为止,那一年是我生命中最黑暗的日子,我彻夜睡不着觉,一闭上眼睛都是对自己、对周围、对世界强烈的愤怒,这种感受让我只能选择睁着眼睛挨过一夜夜的煎熬;彻夜未眠使得我第二天丝毫没有食欲,吃什么都味同嚼蜡,还要继续强打精神上课……
那一年我可以一天不说一句话,那一年我体重降到80斤,那一年深夜我常常绝望的大喊,妈妈只能在我歇斯底里的喊叫中抱着我颤抖的身体无助地哭泣,那一年我无数次想要结束自己毫无盼望的年轻生命。我仿佛在还债,过去我得到多少不公平的宠爱,那一年我就得到加倍的痛苦和自毁。
那个下午之后,我心平安
人的尽头,神的开头。当妈妈求过各方神灵后,身边的亲戚、邻居都能看出我病了,而且非常严重。那时的我身体非常糟糕,一度闭经,神情涣散。
然而,神藉着我们家最早被拣选的姑姑,把福音传给了我。这福音在我健康的时候,她已经告诉我,但我嗤之以鼻,从小心高气傲的我对这种“婆婆妈妈、封建迷信”的东西相当不屑。然而,漫漫长夜、无尽的绝望和黑暗使我毫无对策,我终于想起家里那本《圣经》,仿佛听到有个声音说,不妨拿起来读读吧!
十分奇妙的是,当毫无力量的我拿起那本书开始读时,当读到《圣经》里说“起初,神创造天地”时,我竟没有想象的那么反感……于是,每天晚上那七八个无眠的小时里,我就开始随意翻读,虽然说我那时还没有完全认识这位神,但借着阅读《圣经》,我晚上不再绝望地大喊大叫,我的情绪变得平和了。
我生命的完全翻转是在一个午后。我照样逃课在家,无所事事开始读《圣经》,那天我看的是耶稣喂饱五千人的故事。记忆中那个午后北方秋天温暖的阳光照进家里,照在我身上,照在《圣经》上,更照在心里……我莫名其妙、毫无防备地被这个故事打动,我开始止不住地流泪,继而抽噎,继而放声大哭,压抑了一年的情感和泪水汹涌而出。因为那一年我再难受都没有流过泪,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,只知道再睁眼的时候已是傍晚。
经历这次释放后,我的身体在吃完各种药都毫无反应之后,竟然渐渐康复。也就是从那个午后开始,我心里非常确信,我已经是一名基督徒。虽然没有教会,虽然对信仰还很模糊,但有什么比心灵的医治和确据更重要和笃定呢?
让神继续在我家翻天覆地
成为基督徒后,我虽然高二的学业有所耽误,但还是考上了还算可以的大学。大学的我依然经历了许多破碎,我那种想要人关注和称赞的不成熟情感,使我经历许多失败的恋爱和挫折。
但感恩的是,大学的我找到了团契,生命在许多波折中得到成长。最令人欣慰的是,毕业一年后我认识了现在的丈夫,他爱我如至宝,捧我在掌心,他的包容和大度使得从小情绪大起大落、封闭失常、患得患失,并有自虐倾向的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。
在结婚的第二年,我受到神的呼召,南下广州去接受神学装备。虽然我们二人经历了接下来三年的分离团聚,但是在神里的这种分离使我们更加珍惜彼此。
更难能可贵的是,在这三年我遇到了将影响我一生的属灵导师。我得到的不仅是神学装备,更是生命完全的破碎和重塑,她帮助我医治了原生家庭带来的许多伤害,清理了心中对神对人的错误认识,建立了我新的生命和世界。如果神不通过她来改变我的生命,我就没有现在的服侍和重新上路。
当我回顾自己和姐姐所经历的一切,感恩的是虽然历经苦痛,我们却唱出了最喜乐的生命之歌——那就是我们都靠着恩典站立!现在的我们各自组建了蒙主祝福和悦纳的基督徒家庭,我的姐姐、姐夫和我都接受了三年的神学装备,都在随时等候神的差遣使用。而我的丈夫也在他的职场中等待神的呼召,清心等候预备自己的心。
我的妈妈已经受洗,如今她的情绪缓和许多,少了许多咒骂、怨恨,更多的是对女儿切实的问候,对外孙女真正的眷恋。我的爸爸亦从自闭苦毒中脱离了许多,逢年过节的时候,可以与我们有所沟通。我相信让我们姐妹俩翻天覆地的神,会继续在我们的家庭中继续他翻天覆地的工作。
现在的我是一名传道人,经过苦痛、挣扎、破碎和重塑的生命,才能真正接纳和拥抱受伤的灵魂。如同卢云在《浪子回头》一书中所说,不论是曾经在罪中、诱惑中、捆绑中打转的小儿子也好,还是即使在家服侍、忠心侍奉,却充满怨恨苦毒的大儿子也好,天父对我们每一个人期许,都是“成为父亲(或成为母亲),拥有耶稣基督的慈爱心肠,像他一样完全”。
是的,我和我家必定侍奉耶和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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