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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eborah

丑小鸭离开鸭舍之后，回归天鹅队伍。因为欠缺长途飞行的经验，没有和同伴一起生活的温暖体验，他很缺乏安全感。

他常常对自己竟然是只天鹅这事感到不可思议，有时候他落队，会不由自主地担心自己被驱逐出天鹅群。他常常感到挣扎和孤单。他怕飞行落后，怕同伴们知道自己曾和鸡、鸭、猫、狗们共同生活，并遭受他们的嘲笑和遗弃，更怕有同伴近距离见过自己四处流浪时落魄丑陋的模样。

惟有队伍停下来休息，大家都闭目养神，他也轻轻闭上眼睛时，他才能完全安静下来，享受难得的宁静。和煦的秋阳照在他身上，微微清凉的风拂动他的羽毛，宛如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着他。

有时在空中翱翔，仰望深邃广袤的蓝天，俯视大地上星星点点的鸭舍，他竟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，好像正展翅飞翔的自己和天鹅队伍只是一场美好的梦。

夜晚，星星闪闪发亮，天空仿佛镶着无数颗钻石。芦苇丛中传来喁喁私语，周围幽静安详，很适合长途飞行之后的休息。他伸长柔软的脖子，向四处望了望，放心地把头转过来，轻轻地搁在背上，闭上眼睛回忆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。

脑海浮现出一个个画面：一对恩爱的天鹅夫妻相互厮守。雌天鹅快要产卵了，雄天鹅从队伍中撤出来，一刻不离地守护着她。雌天鹅静静地休息，雄天鹅温柔地用嘴梳理她的羽毛。

一只衰弱的老天鹅眼看就要落队，几只雄壮的天鹅不约而同地飞到他旁边，四围环绕着他。他们用力扇动翅膀，用强劲的助力支撑老天鹅，扶持他继续前行。

“丑小鸭”睡不着觉的夜晚，总会有一只和蔼的老天鹅挨过来和他聊天，讲述自己年轻时的轶闻趣事，逗他开心，直到很疲惫时，他们不得不闭上眼睛睡着了。

曾有一只智慧的老天鹅关切地问他：“你好像有心事？”他默默地摇头。那位老阿姨没有勉强，冲他温柔地笑了笑，就离开了。对鸭舍与流浪的记忆，屈辱往往大于欢乐，还是不要谈起了吧！他希望能够抹掉那些回忆，无忧无虑地生活，像身边的每一只天鹅那样优雅圣洁。

直到有一天，他做了一个梦。

他梦到无数只很小很小的天鹅，在不同的时间、不同的地方被抛进鸭舍。他们遭受猫狗鸡鸭们的嘲弄和凌辱，被他们唾弃驱逐。不久这些小天鹅纷纷逃离鸭舍，散落于荒野、山洞、猪圈、干草堆、泥淖、陷阱……有的甚至不小心冲进狼窝，成为野狼的食物。他们一个个显得那么孤单，那么无助，和曾经的他一样。

醒来之后，他泪流满面。同时，内心涌起一种莫名的幸福感与使命感。

他把手按在胸口上。胸口的绒毛柔软洁净，不像以前那样粘满了泥巴和禾秸。此刻，他知道有许多小天鹅正躲在潮湿的禾秸堆里，瑟瑟发抖；或者被赶到沼泽旁边，眼巴巴地看着一群欢快的鸭子在温暖舒适的鸭舍里开派对。而他却很幸运地和一群美丽的天鹅一起憩息，一起飞翔，一起在芦苇丛中，欢快嬉戏。

他需要让那些小天鹅知道，这份幸运也属于他们。他们不是野鸭，而是天鹅。

这时，他蓦然发现自己身上有了一个若有若无的记号。这个记号在一些特殊时刻能发光，吸引那些柔弱无助的小天鹅。那光能温暖他们，照亮他们。

渐渐地，他发现自己有点像那些挨近自己的老天鹅了，和蔼而温和，从容而淡定。面对拒绝，可以温柔优雅地转身；面对呼唤，可以自由轻快地近前。原来，每一只看起来优雅圣洁的白天鹅，可能都经历过一段不那么优雅圣洁的鸭舍或流亡生活。

有一天，他飞过一个城市的上空，耳畔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声：你将海变成干地，众民步行过河，我们在那里因你欢喜……

他的心里顿时充满了喜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