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田光福:湖的缅想|散文天地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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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在前面



作者家附近有五湖,细数从小至今与湖有关的故事,开阔明澈,悠然心间。人心中另有一内湖,是盗贼难以夺去的澄静之境,你可曾到达?


似有天意,我家搬到了北方的湖边。说是湖边,有些言过其实,却也差可应景,举步之间就有个鹅湖。名字有湖,其实是个田径场大小的池塘。


日间有暇,小小孩抓一把燕麦,就想去看小鸭小鹅。湖边的告示上明明写着:为了它们的健康,请勿投食。但是左邻右舍的好心人跟我说,喂燕麦不算在内。那就好。反正孩子喜欢,鸭子和鹅们也喜欢,一见到人来,就呼啦啦地聚拢过来。


鹅湖西侧,有南北走向的溪水流过,溪水和湖水并不相通。湖的三面环树,从林中向湖延伸,有露台凌于水上,可以片刻驻足。正对着露台的另一面是个高坡。初秋时节,坡下裸露的青石之外,点缀着各色野花野草。


湖中间浮着一条橡胶坝,那是木鸭、雪鹅和加拿大鹅游水稍息的台面,乌龟也偶尔在上面晒后背。然而长腿的大蓝鹭从来都是在坡下林间绕湖缓行,看似一派娴静地巡视着水面。

日间有暇,

小小孩抓一把燕麦,

就想去看小鸭小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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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OVE NEVER FAILS


小时候家门前也有湖。湖与湖相连,其中最大的西塘,方圆至少是鹅湖的五倍。西塘以东,祖父的房子坐落在大河的岸首。辽阔河道送来浩荡的风,瞬间能将人心中的积郁涤荡净尽。我想这也是为何我的父兄都是宽厚坦荡之人。我未曾见过的祖母,总不耐烦迈过数不清的台阶下到码头的河边,而是端着盆子走到西塘边搓洗衣服。


父亲是家中幼子,比我大堂兄的年龄还小。父亲最早的记忆就是我曾祖母去世前,他哭着鼻子跟祖母去塘前洗衣的情景。不久以后,曾祖母的灵床被撇在塘边。再后面的一段记忆也跟西塘有关。那是祖父从集市上卖掉两筐石榴,给他心爱的小儿买了一双鞋。而时隔不久,父亲就一脚滑进塘边的泥水里。这是年幼的我在饭桌边停下手中箸,从父亲口中听到的往事。


我记忆中的西塘,是深不见底的绿水,数不清的游鱼,还有神秘的禁忌。不可以单独下到塘里,这是父母常常叮嘱的话。乡下的湖塘,每隔几年总有人溺水在同一个地方。而从历史上推测,西塘只是传说中先祖自山西辗转迁来,与当地的诸葛氏一起开凿的水道中的一环。整个水道依托天然沟渠,在村落与沃野间连成一个弓形,将多余的降水疏通到东侧的大河和西侧的小河。


想来我自小至今从未离开过湖。离家求学的校园里也有湖。亭台曲水与湖泊相依相连,湖畔垂柳下,曾是晨读的去处。但在居家情境中,鹅湖更与西塘类似,只是少了禁忌。好处是近便,不足之处是周遭地窄人稠,一池之水并无太多妙处。

我记忆中的西塘,

是深不见底的绿水,

数不清的游鱼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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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OVE NEVER FAILS


从住处北行一刻钟,是更大廿倍的滂湖。滂湖也不算大,然而不是水塘,而是真正的湖。它状如枫叶,藏于山野丘壑林莽之间。周边高丘耸立,贴壁而生的松柏间杂着枫树。金风吹起之时,就变幻为移步换景的秋水与秋色。其实不只是秋季,一年四季的滂湖都是好去处。


绕湖一周,行人走走停停,脚下高高低低,少说也得大半个时辰,很适合随时有闲、独自或是举家出行散心。滂湖的南面是迤逦在草原和林间的小道,不时有远足者的身影,不知所从来,也不知何处去。


倘若说滂湖是山林隐士,米湖就是城中西子。米湖就在滂湖西北不远处。湖面是滂湖的三倍有余。不同的是,米湖地势平坦,湖水清浅,仿佛回旋镖的形状镶嵌于所在的社区。


周围的住家有很多华人,其中有不少以前是国内的官员或商人。米湖据说是亚裔和斯拉夫裔居民垂钓的好去处。得益于这一湖的好风好水,最近房市兴旺,有愈来愈多住家迁居于此。每到盛夏,湖边游人络绎,湖上帆影点点,湖中长长的水草随波招摇。


米湖与滂湖之间有小道穿过社区,彼此连通。从米湖边上的运动场向西面的林地草原方向游历往返,就是在市井的喧嚣和山野的隐逸之间来回。


三五人等,言笑晏晏,兴之所至,可放舟于两湖,可垂纶于水畔。话题小至家常细故,大到万象洪荒,可较一时之短,可论千年之长;可戏谑争锋,可嘲贬褒扬,难得快人快语,常能砥砺志气。倾谈之间有视界的相交,脑力的激荡,还有境界上的彼此抬升。曲终人散之前,总求个心通畅快,怡乐舒泰。

米湖地势平坦,

湖水清浅,

仿佛回旋镖的形状

镶嵌于所在的社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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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OVE NEVER FAILS


驱车北行,高速半小时车程,就到了锡湖。这是附近湖泊中较大的一个。在卫星云图上放大了看,是深蓝的一片。实际水深不过四十余米,水域近七百五十平方公里,相当于国内中等城市规模,但还不及五大湖的一个角落。然而锡湖开阔的水面,已让人有渺无际涯之慨。


八月的下午,带着孩子们到了这个湖边。清风拂面,水波荡漾,水底的砂石泛着闪烁的光。小儿尽情地戏水,而后站在水边一块岩石上回头看向我,兴奋之情溢于言表。


这个湖让人想到福音书里面常常读到的大湖,借着约旦河上接黑门山甘露,下连陆地最低点。从未去过现场,读经时不知怎样才能逼近当时处境,就想,这个不大不小的锡湖就是我的加利利海了。你看湖中波浪涌动,潮音按时而至,仿佛与天外的天应和。湖畔住家在临湖后院开出一片片船坞,只是没有可以上去祷告的山,也不见栈桥边泊着等祂讲道的打鱼船。

……借着约旦河

上接黑门山甘露,

下连陆地最低点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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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OVE NEVER FAILS


然而以目前的所识所感,更欢喜近旁小一点的湖。小湖若有可观,应该是那样一个特别的湖。


离住处不是很远,湖本无名,坐落在黎明之家的后院。黎明也是一位朋友的名字,一面之交的文友,又是年长的主内肢体。她的幼子患先天性心脏病和染色体异常,并不能与人有语言交流。然而他有温暖无邪的笑容,干净的眼神,心里明镜似的,最明白谁对他好。他是家人和整个教会的天使。黎明姊在文中说,二十余年来,“疾病中的盼望,泪水中的欢笑,慢慢理解了,原来生命要有裂缝,阳光才可以照射进来”。


黎明之家的成员大约都是有类似生理上的软弱。他们日夜相对的这样一个湖真是不大。就其实际而言,或许更应该叫作深潭。从前此处的牧者将人生最后十年寄寓于此,也许就在这一泓湖水的边缘,他一路沉潜,将自己交给了丰沛的寂静。


如有自由随心的选择,就当寻觅这样一个静寂幽美的水源。湖的大小适中,能涵养静气即可。傍水栖居,水清且蓝,要能于目之所及,视野达到的两岸,云影天光徘徊之中,常享日常对视的好处。湖总要有经年的郁积,仿佛天地造化有以待人,从亘古以来一直等着一段相遇,好与人彼此参透。

原来,

生命要有裂缝,

阳光

才可以照射进来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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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OVE NEVER FAILS


黎明之家临水的宅第择址于湖面西北方位的凹进之处,窗开两面,邀请湖光映入室内。窗外的栈道可以临水凭栏,无论寒暑,皆可亲近湖面升腾氤氲而来的水气。房子仿佛立于洲渚之上,窗开东与南,可得而享之的,不止湖光,更有最佳时辰的阳光,分别是日上之时,正午之时。


湖畔四围的静林和草地将道路与人居隔开,多年守护着这一方清幽,让湖中收敛的灵秀之气经久蕴集,沉淀于一潭深碧。相信潭底当有数眼清泉,潭边也不乏四季清赏。夏日豪雨万注,冬日冰清雪莹,另鸟鸣兽迹于春秋乃盛,各等造物皆曾吸引至此,正如骊龙将明珠守护在颔下。


湖尚如此,人呢?岂不也当择地而处,立定脚跟,多方养之以静?造物主在自然界向人多次多方彰显自己的心意。苏必利尔湖与休伦湖茫茫一派与天相接的湖水,深邃辽阔堪比古老想象中的北溟。洛矶山一线蓝宝石绿宝石的冰川湖,仿佛上帝喜极而泣的泪珠,遗落在人迹罕至且高不胜寒的山麓。


近处的锡湖虽可时常相与,却有些缥缈,一如孩子们的未来不可把捉,归根结底仍是在那万有主宰者手中。滂湖与米湖属于山野与市井之间的现实生活世界。鹅湖则是一代又一代的遗传,是昔日遍布禁忌,今日除魅更新的寻常烟火。惟有那无名的湖,隐隐指向里面看不见的地方,分明带着生命起源与归宿的神秘,承载着混沌的安甜与宁谧。

温煦日光下,

稍待风平,

邀你于湖心小驻,

在蓝色天际

与碧水之间纵浪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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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OVE NEVER FAILS


生活辗转于五湖之间,没有一处可以完全取代另一处。然而必不可少的,也

许只有一处,就在那言语不能捉摸,眼睛未曾看见的深处,时时召唤着人与它互动往还。


有时仿佛温煦日光下的湖泊,稍待风平,邀请你于湖心小驻,在蓝色天际与碧水之间纵浪,好似涤心于水天大块之中。有时它吸引你泊舟岛上,指点你去领略那风雨和流水打磨过的岩石,还有岩上的青松。凡此种种,昭示着人寰之中还需相伴一个属灵境界,就是自然界神圣创作的内化。


不须舟车劳顿,只要将目光从繁琐事务中移开,投向那无以名之的内湖。任周遭清淡廖落,可得一时心头与心底的澄静,这是世人不能踏足、盗贼难以夺去的澄静之境。是造物主赐下的福分,叫这湖滋养人,也叫湖边的人以内里真实的平安和喜乐反哺这湖。


心中的湖是就近可安歇的一片活水,是心灵的栖居地,是医治与光照的湖,也是催促人放下自己、活出爱、与湖一般沉默的人们彼此相合的湖。




作者介绍

田光福

基督徒。大学专修社会学,三年前接触创文。从事过编辑、教师等职业。暂居北美。


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整理人:恩典in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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