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主教作家卢云（Henry Nouwen）曾说：我们这一代是无父的一代（fatherless generation)。他指的是二战后的一代，很多人没有父辈典范可以学习。对我个人而言，却是属灵生命的成长之路，若无亲如父亲的导师或牧者手把手带领走过，是何等重大的损失？

曾听神国资源中心负责人高俐理分享，她的家庭好几代人都是基督徒，且有几代是传道人。自小，在她家中进出的都是当代响当当的牧者。她耳濡目染，亲聆教诲，是那样一种属灵空气浸润长大的女子，难怪出落得如此传奇。

听她分享的当下，顿时就觉得这是“大户人家”出身的基督徒。而我，信主以来，一直缺少属灵导师带领，不知怎地也长大了。一方面因为初受洗，便因学校毕业而离开了那个圣书学习小组、那个州。后来进入福音教会。

福音教会的特色和悲哀，就在于对初至教会的人只要一问是基督徒，就撂到一边了，注意力全在慕道友身上。在教会的前几年，从没接到过牧者关怀的电话。后几年，接到电话时，又是为了服事磋商打来的。

决定要进学习院时，教会奖学金委员会审核面试，还觉得我莫名其妙，为什么“忽然”想进学习院了？因为之前完全没有服事经验或生命追求的正常轨迹。我的属灵成长，可以说是从那里开始的，是学习院教导我灵修的重要，和神建立关系的必要，以及“工人先于工作”的服事观念。因此，我自认是属灵乡间的野孩子，自己吃杂食，虽不成章法，也长大了！

这样的成长经验，怎样影响一个人对生命的看法呢？没有家庭传统，因而今天的我，特别注重建立自己家庭的传统。在信仰里，也因为自己没有师父带领，没有属灵身影可以追随，便特别重视属灵的传承。纵使是一只兽，都知要从自己或他兽的足印与陷阱经验来学习安危；人若不能从前人的经验里来学习，会是属灵生存能力的一大折伤。

我深信走过的路，必留下痕迹，但这痕迹的留下，常不是为了自己，而是为了后人可以追随。纵使中间有过漫乱脚步的一段，都值得后人观察、思考或学习。

然而，我相信很多人像我，可能在灵里都是无父的一代。和一些当代属灵大师的接触，也常停留在一场讲道、一堂神学课、一个录像带之类的有限上。而且不知觉间，这些大师也在凋零了，王明道、吴勇、林道亮……每接到一个讣闻，就心中叹息，还没机会亲聆这些人的教诲，自己就已被生命关口又往前推一步了。

一步步地，开始被推向资深基督徒的位置，世代交替，也开始在属灵方面扮演为人父、为人母的角色了。

然后，就像许多后现代新生儿父母，没有老人家在旁边帮忙，只有照书养。我的属灵成长和服事，也可说离不了阅读。

《荒漠甘泉》是许多初信者的安慰与灵粮，也曾带我走过一段历程；寇世远的讲道集更是我研究所毕业，等候工作与身份无着落时的重要灵粮；然后章柏斯（Oswald Chambers)、劳伦斯弟兄（Brother Lawrence)、 沙漠之父傅士德（Richard Foster)、麦戈登（Gordon McDonald)、戴德生、毕德生（Eugene Peterson)、卢云（Henry Nouwen)、亨利·布克比（Henry Blackaby),贝思·穆尔（Beth Moore)……二十多年来，在圣灵带领下，一本垫一本，垫成今天的我。我的属灵喂养，可以说大部分是从阅读里得来的。

现在正在读的，是司布真（Charles Spurgeon) 的《Look Unto Me》灵修集。这本书，好像是司布真从灵里深处酿出来的一盅浓烈醇香的酒。

每天几滴，是司布真用美丽的文字形容、比喻和语言，把神的话那样精致、优美又深刻地呈现，常让我在灵里醺醺然。也可以说，每天的灵修，都形同司布真在带领我一起擘饼，领圣餐，是与神相会神圣奥秘的一刻。

在灵里受供应的同时，对文字记录又有了些不同的体会。比如说一百多年前的司布真（1834-1892）只活了57岁，自己并没有受过太多教育，没有大学毕业，也没进过学习院。可他个人图书馆里却收藏了12000本书，每星期平均读完六本书。他的属灵高度，不能说和这阅读自修没有关系。

司布真的讲道十分特别。基于自己信主经历，他认为每次讲道都应向不义之人宣讲，不然就不要说。凡讲道人皆知，专讲不义之人的道最艰难，因为生活在黑暗里的都怕见光，怕受责备。可司布真被视为自保罗后，最伟大的讲道者，还有个绰号“讲道王子”。我相信除了他的生命，应也和那12000本书的阅读很有关系。

感谢主，除了讲道，他还写作。所写下的文字，既广传又被收藏，很少有学习院或牧者的书架上，没有一本司布真的书。且能让一百年后的我从中受益，跨时代地受到牧养。

这样的文字和生命，其影响且不只在留下记录，让无数人借阅读产生生命上的转变；更有些读者也是作者，受他文字的影响后，又再写下文字去影响其他人。

司布真的灵修文字，便曾深深影响了后来两本灵修畅销书作者，他们写的书分别是《荒漠甘泉》和《竭诚为主》(My Utmost for His Highest)。这两本书都明显地具有司布真的灵修传承痕迹，这是属灵生命与生命文字的双面传承！文字的影响就像涟漪，一圈圈往外传递神的恩典和生命，生生而不息。

我曾写过一篇文章《这一代属灵采访的基督徒作者在哪里？》，呼吁有心人将一些老传道人宝贵属灵生命的见证记录、留下，来激励后代人。记得这篇文章当初贴上网站时，有人留言回应，说生命活得有见证比较重要，留不留下记录并不重要。

因为留下来的只是人的历史记录，对神并没有意义。想来是从“不要高举人，只要荣耀神”的角度来说。那是一个重要提醒，要小心为人立碑会遮盖了神的荣耀。

然而，历史虽是“只”为人写，但以史为鉴却是我们后人不可缺少的反省学习。留下属灵历史的意义，就是为了传承基督的精神。不可讳言，《使徒行传》的记载，对我们后人有多少宝贵的学习！

整本圣书里的人名，也不是张三李四可以互换，约拿的经历不同于大卫、摩西、约翰和保罗等属灵人物，他们也都各有生命的宝贵遗产可以传下。风过留声，雁过留影，人过也要留名，后人才能在不同的身影中，寻找自己可以认同效法的典范来追随。

司布真，最让我感动的是，他曾对一位朋友说：“我恳求你，不要只为这个世代活，也要为将来活。如果我能够，我愿透过永世投掷我的身影。”

感谢主，他有这样的心，不只为一个世代活；更感谢主，他愿向永恒里投掷他的属灵身影，而且是用文字。他投掷的身影何等巨大！让我们这一代也许无父，却能有这样的身影可以追随。

所有做父母的都知道，生命的成长靠学习，我们需要各种形式的属灵身影来追随。身边若实在缺乏，至少纸页上有。有没有仰望神？你知道神的恩典么？你在追求圣洁么？

跨时空指过来的指头，一样凌厉！

问出来的挑战，一样扎心！

让人无可推诿，只能俯首求神怜悯！

因此，不论我们或阅读或书写，都不要忘记，天地间用文字传承生命的重要性。如司布真所说：我们努力的，不只为这个世代，更为在永世努力抛掷一个属灵身影！对此，英文有个很难翻译的字可以形容：Legacy。中文最靠近的，则是“薪传”！

选自《在永世里抛掷一个身影》，武汉出版社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整理人：恩典ing