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1-10-08 4516阅读
作者: 耶雅亿
|来源: 耶雅亿的后花园
我婆婆是上海市松江区小昆山镇永丰村,土生土长的人。不识字,不识数字,活动范围在一公里内。她的语言,就是祖辈的上海农民们口口相传的。跟她在一起十几年,我发现,她比我这个中文系硕士,更有语言能力。你毕业了蹲哪里?结婚蹲哪里?你要不要跟我蹲在一起?杭州还要蹲几年?工作不忙的时候回上海陪我蹲一蹲?我脑海中浮现出,我们在小学茅厕里集体蹲坑的场景。哈哈哈,可爱的婆婆,将“买房置业”这么宏大严肃烧脑的主题,用一个“蹲”字,完美解构了。
如果把“蹲”换成“活",会觉得买房好贵啊,内卷好激烈啊……蹲,这个字,有一种化繁为简、化重为轻的感觉。让你觉得,在上海打拼一年不吃不喝攒的钱也够了,至少可以买一平米,够蹲着了。对他们这种辛辛苦苦在农田里干活一辈子的人来说,人间最的幸福可不就是在田坎上蹲着吗?看看庄稼长势喜人,聊聊东家长西家短。蹲,这个词,有点像今天年轻人说的“摸鱼”与“躺平”。但是,比起睡与坐,蹲是最省地方的休息方式。外地人在上海这个大城市,没有一点蹲的谦卑,恐怕是不行的。雅亿经常在中午看到民工大哥大叔们,蹲在路边吃盒饭,一脸的满足。那种蹲着呼啦啦吞饭的状态,真比行色匆匆的白领丽人们差吗?未必啊。忙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生活,我们就是无法蹲下来。但是,人若不回转像小孩子就看不到真正的美好。学习像农妇那样随时蹲下,随时谦卑,凡事感恩,凡事喜乐。与蹲字对应的,就是农村老太最大的乐趣——白相(玩)。什么是白相?就是不花钱、不花力气去看,并且看了有收获。跟白吃、白玩一样,这个词在我听来,有一种占便宜的感觉。不过,对婆婆来说,白相是人生中一种必不可少的仪式感。年轻小伙子邂逅了梦中情人,那就是“相中了”。所以,这个上海话的“白相”,里面有很多小市民的乐趣与浪漫。在农村里,很多相中的东西是可以带回来的。比如说,一把毛豆,一颗丝瓜。我们家的几颗菜,一朵花,一颗辣椒也会被邻居相中+带走。婆婆在气愤之余,安慰自己说,都是我的活计做得好,才被相中……婆婆还有一个万能词汇,叫“胡堂”。就是胡同与殿堂的意思。反正只要是地方,都是胡堂。饭店是qie饭的胡堂。学校是读书的胡堂。商业广场是白相的胡堂。超市是买东西的胡堂……这样看,老一代农妇语言多么简洁啊。只要用动词+胡堂,就可以概括所有的方位名词了。所以,婆婆一进到城里就会迷路。我问她,今天你去哪里了?她会说,我从东面白相的胡堂到了西边白相的胡堂。我心里嘀咕,那不等于没说吗?她就再来一句超级感恩喜乐的话,我相中了很多呢。楼高起高来,人多起多来,好白相啊。
农民跟哲学家差不多。一点点事儿,都能发散思维,上升到喜怒哀乐贪嗔痴的高度。对我,婆婆一直说是,我家的媳妇好起好来,这个词,让我觉得惭愧。谈论自己的父辈、祖辈、她都会说,在某某人手里苦起苦来。她常说,我在丈夫手里苦起苦来。她很认真地说,头些辰光中(在过去的时代里),离婚这个事情是没有的啊。我继续逗她说,现在的辰光变了。她就说,算了算了,我跟你爸年纪大了,需要彼此照顾。后来我才知道,这种在某某人手里苦起苦来的生活,是这一代人的悲剧。苦了一辈子,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儿孙能够自由一点、快乐一点。我婆婆今年摔了腿,一见我就给我看伤疤,说苦起苦来。随后,她看了看我刚生没多久的小宝宝,欢喜起来。说苦虽苦,但小宝宝好白相。我们夫妻吵架的时候,婆婆就劝说。雅亿啊,有些人像萝卜,心里都空了,外表还好看。但是,我儿子是像破大蒜(独头蒜),外面不好,但里面好起好来。我就反问,你这么说,是不是因为我是萝卜?婆婆一愣,马上改口说,你是刚刚出土的新鲜萝卜。我哈哈大笑,全家都喜乐起来,对着婆婆养出来的这颗破大蒜,我也就得过且过了。视频中,山东烟台一名老人正在垃圾桶旁捡拾废品,小推车上已经堆积了不少,看来收获颇丰。与此同时,老人身边一直有一名中年男子,开着玛莎拉蒂陪伴在旁,帮老人装废品,并将废品放进车子的后备箱。据了解,男子正是老人的儿子。因为老母亲捡了很多废品,一个人没法带回家,儿子便开着车来帮老人装,全程没有丝毫不耐烦。这段视频的拍摄者是老人的孙媳妇儿,女子表示,奶奶平时就喜欢在小区里溜达,看到垃圾桶里有塑料瓶或者纸壳,就会捡回家。捡到的“宝贝”实在太多了,奶奶一个人拿不过来,所以公公就开车过来帮忙。通过视频可以感受到,老人捡瓶子的动作十分麻利,全程心情愉悦。儿子开着豪车,陪着老母亲一起出来捡垃圾,丝毫不感别扭,他这样的孝心让人佩服。许多网友看到这一幕后,也深受感动:“孝顺与钱没关系,千金难买老人开心”。雅亿真是希望,学习这个视频里的孩子,抓住与老人相处的每一天,多欣赏,多赞美,多接纳,让她这辈子受过那么多的苦都被一点点转换为开心。老人的喜乐,是晚辈的福气。
孝顺老人使得我们蒙福,在世长寿。这是第一条带应许的诫命。婆媳之间,更应该有幽默感、有喜乐的彼此赞美。
或是我生了一个小宝宝让她凭添的欢喜,或是记录她生活的点滴,或是我这个外地媳妇用洋泾浜的上海话跟她聊天,告诉她我写了半辈子的书,但是语言能力未必胜过她的。她那句”萝卜与蒜头的比喻“,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。雅亿经常说,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上海阿姨,人家都可能是隐形富豪。更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上海农妇,人家可真是语言大师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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