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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我的母亲(一)
文 缪英
我写过《母亲的棒槌》《这个年,陪父母过》等散文,母亲的围裙、故乡的油菜花、青草地都在我的笔下呈现过岁月的斑驳。但我从未立体地写过母亲,四十多年的生活经历不知道该从哪里找突破口。2019年的母亲节来临,我想翻阅历史,拂去尘埃,读一读我的母亲。
在小时候的记忆里,我似乎从未见过母亲的笑脸。
我的老家在川东北,如今著名的阆中古城乡下。可我们那儿属于山区,曾经交通不便、土地贫瘠,人口众多,常年青黄不接,很多家庭吃不上饭。母亲1954年冬月出生,她出生的村子前两年还戴着贫困村的帽子。外公是位木匠、外婆是位家庭妇女,家里一共生养了七个儿女,四子三女,母亲排行老二,头顶是哥哥。“百姓爱长子”的这句俗话,不落俗套地被外公外婆实践了。小小年纪的母亲背红薯外出卖供哥哥上完小学。子女多,条件差,母亲小时候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照顾弟弟妹妹。曾经有机会上夜校,母亲兴高采烈地和小伙伴提着煤油灯去学堂,可刚去了两晚就被外公呵斥,“哪有那么多煤油给你点!”母亲大哭一场,从此断了再读书的念头,所以我们小时候让母亲写写字,她只会写“一”“三”“五”,男女都不会认,更不用说写自己的名字了,母亲常常自嘲,“我就是个睁眼瞎。”
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农村集体挣工分,吃大锅饭。虽然外公是个手艺人,可家里始终穷得叮当响。眼看母亲到了适婚年龄,可连一件能出门相亲的衣服都没有,只能去借别人的衣服穿,而恰巧不巧借到了我二爷爷一家人头上。后来大家成为亲戚之后,这个桥段常常被父亲拿出来奚落母亲。每次她都又羞又囧,后来父亲提的次数多了,常常招致母亲的一顿责骂。在母亲的记忆里,这应该是她难堪的不愿回首的过往之一。
如今,很多人在选择婚姻时常常会左右考量,对方的家世背景、学历工作、人品好坏等。可在母亲那儿,她当年似乎别无选择,也或者说她是“睁眼瞎”。
母亲嫁给父亲,我曾经一度认为这是个错误。
母亲少女时代认识了山背面的一家人,这家人和外公外婆关系较好,母亲也和这家的大儿子互有好感,可那家三个儿子,当时家庭也极其贫穷。在那个家风极重的年代,这点好感在媒妁之言、父母之命下,戛然而止。后来,母亲生下我几月后回娘家,对方遇见母亲,还埋怨她,“你看不起我,嫌我家穷。”其实,那哪是母亲能自己做主的!这位我未曾谋面的叔叔后来有了出息,去了县城。小时候母亲在我面前提过几次,后来我渐渐大了,她再没说过。这颗“朱砂痣”随着生活的打磨渐渐隐去了,消失无影了。
父亲长母亲两岁,互相见过几次面,不到半年就在父亲家庭的催促下匆匆忙忙结婚了,当时母亲刚满20岁。那时外公看上的无非是觉得父亲当时的家境比他们家好点,其实这只是表象。
父亲年轻时放浪不羁,虽然作为家中的长子,但由于顽劣,加之爷爷脾气十分火爆,对他的教育非常简单粗暴,所以他反叛、不受约束、没有责任感。
母亲相继生下了我和两个弟弟。在婆家受尽了婆婆的刁难和小姑子的白眼,她无处哭诉,唯有隐忍。父亲继承了爷爷的火爆脾气,常常一言不合就打妈妈,为此,妈妈喝过农药,回过娘家,可最后还是流着泪把日子过下去了。六岁那年,父亲因为琐事把母亲打得全身青紫,母亲气急了狂奔要离家出走。那是个夏天的傍晚,我光着上身,哭着追妈妈,小姑姑给我送来衣服,我告诉她要她把我的那件新衣服给我拿来,我要跟妈妈一起走。妈妈在山顶等我,年幼的我对母亲说,“妈妈,我们走吧,走得远远的,再也不回来。”母亲抱着我哭,她心疼当时还分别只有四岁和两岁的两个弟弟,再则,她无路可走。我还记得她的原话,“我们往哪儿走呢?我们走了,你两个弟弟怎么办呢?”
母亲啊,你从来没有自己!贫穷的生活、不睦的家庭、毫无责任感的丈夫、年幼不懂事的孩子、再加上繁重的农活,这一切压得母亲喘不过气,她对生活的抗争最终仍以失败告终,退无可退,常年泡在眼泪里,所以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,母亲从未笑过,从来没有笑脸。
我十岁那年,外婆去世了。这个同样一生劳苦,没有享过半天福的苦命妇人,49岁就患癌症去世了。外婆的去世给母亲带来了沉重的打击,那个最疼爱她的人,能说说知心话的人,她苦难生活里的支柱倒塌了。外婆走后的那个秋天阴雨绵绵,母亲病得起不了床。父亲也许意识到母亲的求生欲望不强烈,他这样刺激母亲,“你要是死了,我也养活不了孩子,我只好把他们一个个送人。”
母亲顾念着我们三个稚子,对生活的失望和痛苦让她攒着一口气,她渴望从暗无天日的深渊里爬出来,她的信念是:“我要把孩子养大,我不相信生活就永远是一杯苦水。”
作者简介
缪英,四川人。一个蒙恩的罪人。感谢主的拣选垂怜,今天拥有稳定的生活和美满的家庭。初中学历,现任都江堰市新闻中心记者。
整理人:活水姊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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