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天晚上写到十一时多，忽然听到漆黑的窗外，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。

在那盏黄晕的台灯旁边，我停下手中的笔，侧耳听了一会儿。终于弄明白那是雨点打在树叶上。起初是七零八落，后来越来越密，沙沙沙的雨声仿佛一张展开的大网，笼罩着宁静的夜色。

我走到餐厅里，打开窗户，看到雨点打湿了露台上的石桌石凳。露台的一角种着大葱和苣荬菜，仿佛在雨点中愉快地私语。

大葱和苣荬菜都是妻子种的。她白天出门的时候，还嘱咐我不要忘了给它们浇水。我确实把她的话忘了，不过这场雨水为我弥补了过失。

下午的时候，看到天上有许多云朵。阳光透过云朵，把云的影子映在翻飞的树叶上。也许就在那个时候，天空就在孕育着一场雨水了。

回到卧室里，妻子早已入睡，发出轻轻的鼾声。我上床躺下，听着窗外的雨声，真的好好品味一下这天籁之音。然而大脑却不停使唤，不知不觉进入梦乡。

在梦里，我看到自己写下的字迹变成一道道犁沟。那些文字仿佛泥土一样，吮吸着接连不断落下来的雨滴。

我喜欢下雨天，喜欢听下雨的声音。小时候在老家的房子里，每逢下雨的时候，院子里似乎响起一首动听的音乐。墙头的瓜叶发出啪啪啪的声音，墙边的破盆叮叮当当地响着。不知从哪个角落里，传来一只蛤蟆的低吟。院子里看不到这种蛤蟆，但下雨时的时候，总能听到它的叫声。这只蛤蟆藏在哪个小小的洞穴里？

在沙沙沙的雨声中，院子里的植物显得格外精神。树叶挂着晶莹的雨珠儿，瓜藤在快乐地颤抖，一朵鲜艳的黄瓜花像是一束烨烨燃烧的火焰。

我最喜欢的意境是瓜棚听雨。小时候，每个生产队都有一片瓜田，种的大多是脆瓜菜瓜，也有少量的甜瓜。每个瓜田里，都有一个高耸的窝棚。窝棚用几根木头支起来，上面铺上门板，再罩上油布。瓜棚支在高处，既可以防范蛇虫，又方面瞭望看管，支起简单的门窗，风从四面吹来，非常凉快。

我们生产队，看守瓜田的是一个本家爷爷。我常常到这里找他玩，听他唠家常，讲故事。有时候，他会给我摘一个熟透的甜瓜。

有一天，我一个人在瓜棚里玩，老人在瓜田里打理。不知不觉，我就睡着了。在睡梦中，我被一阵沙沙沙的响声惊醒了。睁开眼睛一看，刚才还是晴朗的天气，现在已阴云密布，雨点已经落了下来。老人已经回到窝棚里，一个人坐在门口，拿着长长的烟袋吸烟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        听雨图   韩羽

我依然躺在那里，透过敞开的窗户，看着辽阔的田野上画出一道道雨线。远处的村庄、河堤上的树木、农田里的庄稼......都笼罩在茫茫的雨雾里。

而今，几十年的时间过去了，我在生活中匆匆忙碌着，瓜棚听雨的情景常常在脑海中浮现。

在乡村里，农人对雨水的感情是很深的。在他们眼里，雨水就是生活密不可少的一部分。耕耘、播种、生长、收获，都和雨水相关。在城市里，人们对雨水的感情淡漠了许多。城里人很少关心雨水，他们只知道下雨的时候带上雨具，不让自己的衣服淋湿而已。

雨水是上帝对人类的祝福。三千多年前，上帝应许离开埃及的以色列人说：“你们要过去得为业的那地，乃是有山、有谷、雨水滋润之地，是耶和华你神所眷顾的。”（申11:11）

《诗篇》第65篇，描绘了上帝以雨水赐福人类的情景：

    你眷顾地，降下透雨，

    使地大得肥美。

    神的河满了水；

    你这样浇灌了地，

    好为人预备五谷。

    你浇透地的犁沟，润平犁脊，

    降甘霖使地软和；

    其中发长的，蒙你赐福。（诗65:9-10）

记得我小时候，父亲听收音机，最关心的是天气预报。在早春的季节，当他听说要下雨的消息，便会提前翻耕土地。

翻耕的土地静静地躺在天空下面，当雨点落下来的时候，每一块泥土，都会饱吸雨水的滋润。当我后来读到“你浇透犁沟，润平犁脊，降甘霖使地软和”这样的诗句，觉得非常亲切。

父亲耕完地回家，晚饭后，先到牛棚里给老牛添草，吸一根烟，陪老牛静静地呆一会儿，然后才回到屋里睡觉。当雨水降下来的时候，屋顶上由远至近，响起一片沙沙沙的声音。劳累了一天的父亲，睡得是那样踏实。

而今，我做的也是翻耕的工作。我以笔为犁，期盼能在人们的心里耕起一道道犁沟。愿雨水能使刚硬的心变得松软，让生命的种子在其中生根发芽。

愿我翻耕的土地，能得到来自穹苍雨水的浇灌。愿沙沙沙的雨声，能给更多人带来祝福和安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