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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多瑙河的最初印象来自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,在我脑海中留下了极美印象。
直到有一天,在一张图片上,我看到了散落在多瑙河畔的那六十双鞋子。
多瑙河碧波荡漾,穿越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。在匈牙利国会附近的一处河畔上,散落着大大小小六十双鞋子。
这些鞋子和普通的鞋子没有什么区别,有男鞋,有女鞋,还有小孩的鞋子。这些无序散落的鞋子虽然看上去和普通的鞋子没有什么两样,然而却不能被人轻易拿走,因为它们都是铜质的雕塑。
这些鞋子是匈牙利雕塑家鲍乌埃尔·久洛于2004年创作的作品,为了纪念“二战”时期惨遭杀害的匈牙利犹太人。
1944年10月,趁着德国军队占领匈牙利之际,奉行法西斯主义的匈牙利箭十字党上台执政,对匈牙利犹太人、吉普赛人和反战人士进行残酷迫害和屠杀。
居住在布达佩斯的大批犹太人被赶出家园,押送到多瑙河岸边,脱下鞋子后被开枪打死,尸体扔到滚滚的波涛中。
这些鞋子被施暴者收集起来,拿到黑市上售卖。他们留下鞋子,杀掉穿鞋的人,只因在他们眼里,一双鞋子比一个人的生命更珍贵。
在这个世界上有两种完全不同的价值观。一种价值观认为财物高于生命,另一种价值观认为生命高于财富。
耶稣为拯救一个被鬼附的人,牺牲了两千头猪的价值。而当地人却非常害怕,担心自己的财产受到损失,拒绝耶稣的拯救。
自古至今,两种不同的价值观不断地交锋,在人类历史上书写了一幕幕悲喜剧。有人为了保护他人的生命,不惜牺牲自己的财富。有人为了权力和财富,不惜杀死无辜的生命。
据统计,在法西斯执政期间,大约有60万匈牙利犹太人被直接杀害,或者送到奥斯维辛集中营。2014年,匈牙利总统阿德.亚诺什在国际大屠杀纪念日前夕发表演说:“虽然奥斯维辛集中营远在匈牙利几百公里之外,但它确是我们国家历史的一部分。”
这些散布在多瑙河畔的鞋子让我深受震骇,几十年的时光过去了,它们依然保持着惨剧发生时的原本状态。站在国会大厦上,就能看到这些鞋子。它们像一道惨痛而耻辱的伤痕,烙在这个民族的额头上。
除了这些鞋子雕塑以外,在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市中心的安德拉什大街60号,还有一座非常引人注意的大楼———“恐怖博物馆”。
箭十字党执政期间,这座大楼的地下室成为一个特别的监狱,许多人在这里被折磨至死。
在这座博物馆的一整面墙上,密密麻麻镶嵌着一幅幅依照相片制成的人像浮雕,下方用匈牙利语和英语注明---“受害者”。
在了解这一段沉痛历史的同时,我也为匈牙利人直面历史的勇气而感动。他们保存下来的,并非是历史伟人的鞋子,而是遭受冤屈的受害者的鞋子。这些受害者的名字虽然不为人知,但他们的命运被被牢牢地焊接在人们的记忆中。
人们以种种方式纪念受害者。在这些散落的鞋子里,有的插着鲜花,有的放着蜡烛,小孩子的鞋子里塞着糖果。每一个来到这里欣赏多瑙河风光的人,都会感受到这一群无辜者在那个黑夜的悲伤而无奈。
这就是艺术的力量。真正的艺术并不是粉饰太平,也不是孤芳自赏,而是和人类的命运紧密相连。艺术与爱密不可分,因为爱,所以才会记住深深的伤痛。
在我们民族的历史上,也有许多伤痛,有许多让人触目惊心的烙痕。但我们的艺术却很少表现这些内容。或者说,我们的艺术倾向于遮掩,就像白雪一样遮住大地的伤疤。
文革结束后,著名作家巴金曾提出建一座“文革”的想法。他说:
建立“文革”博物馆,这不是某一个人的事情,我们谁都有责任让子子孙孙,世世代代牢记十年惨痛的教训。“不让历史重演”,不应当只是一句空话,要使大家看得明明白白,记得清清楚楚,最好是建一座“文革”博物馆,用具体的、实在的东西,用惊心动魄的真实情景,说明二十年前在中国这块土地上,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?!(随想录)
在巴金看来,“文革”博物馆不仅让人们记住那些遭受迫害的人,而且也让参与文革的人反省自己的良心。“只有牢记“文革”的人才能制止历史的重演,阻止“文革”的再来。”
然而,四十年的时光过去了,巴金先生也已经去世十几年,他的倡议虽然在社会上产生了一定的反响,但最终没有得到落实。就像一个丢在河里的石块一样,激起一片水花以后,很快就销声匿迹了。
在时光的河流里,多少受迫害致死的人彻底淹没,甚至连一双鞋子也没有留下。
然而,在大地深处,受害者的鲜血会向至高之处发出呼告。
为了让未来不重蹈覆辙,不要忘记那些蒙冤而死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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