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境界》独立出品 【七夕系列之三】

文| 阿浅

KTV突然停电！我拿出吉他在黑乎乎的包厢里当当弹唱了2小时赞美诗，把一道光弹进她心里，“耶稣好真实”。婚后蜗居燕郊，面对色情网络的捆绑、流产的伤痛、她亲手画下小海马形状的宝宝。她忍受我种种缺点，还一直与我在一起，不是因为我优秀，而是因为神的爱。

2016年7月25日，是我和妻子吉吉结婚三周年纪念日。想想这三年，我觉得最大的成长，是越来越能接受自己和对方的不完美了。

回首往事，注定要牵手一生的恋人之间的相遇，实在是奇迹。

同是天涯失恋人

那是2012年末，我大学毕业一年多，觉得真是受够北京了。工作还是其次，主要是情路不顺。我追过几个女孩，都是告白被拒。这让我感觉是不是自己有问题。这其中的悲伤、虐心、压抑，唯有失过恋的人才能懂。

此后，我为了前女友，从北京搬家去了济南，结果不到一个学期，我们还是分手了。因为两个人没法聊到一块儿。如果聊了一个月，就无话可说了，那之后人生路漫漫，怎么继续？

于是两人只好和平分手。分手后，我怀疑自己从北京出走来到济南的意义。那年冬天，好像是华北地区第一次出现特别明显的雾霾。我住的地方后面有一座山。我经常爬到山上，两眼白茫茫。我心里很难过。那时支撑着我的力量，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：神是爱我的。我觉得这点太重要了。只要有爱，就有意义。只是当时我还不明白。

就在这样的状态里，我遇见了我的妻子吉吉。说来也巧，当时她也是为了她前男友，从武汉搬家来的济南；她跟我差不多同时和前任分手，最后“同是天涯沦落人”的我俩在一起了。

我们在同一家教育机构里工作。她比我大4岁，但长得很显小。性格跟我不一样，挺活泼的。每次上班时碰见，她都会很高兴地跟我打招呼，带动我的心情也阳光起来。

有天晚上，我下了吉他课，和吉吉还有她的闺蜜，三个人一起去KTV。到了后半夜，突然停电了！我兴奋起来，就拿出吉他，在黑乎乎的KTV包厢里，当当当地弹唱了2个小时的赞美诗。

“我的心等候神，胜于守夜的等候天亮。”在夜间赞美神是很不一样的体验。我觉得我把到济南以来的心情都唱出来了：有迷茫，有无助，也有对神的爱的确认——大雾弥漫之中的信心。

将近凌晨四点，吉吉认真地看着我说：“我好像看见一道门，在我眼前开了一道缝，有光透出来，好像有一个新世界在门后面。”

这个女孩说完这句话后，我当时便想到另外一句话：“心有猛虎，细嗅蔷薇。”我想北京、济南两座城市里，有很多心有猛虎的青年。可惜虎落平阳，郁郁不得志。如果有一朵蔷薇为你开放，嗅到那馥郁芬芳，是否会给你再次奋起一搏的力量呢？

那天以后，我和吉吉之间有了点心照不宣的情愫。但有一个重要原因拦阻我对她告白：她还不是基督徒。

“耶稣像好朋友一样真实”

自从我大二信主以来，无论在小组还是教会，长辈都反复告诫：信和不信不能同负一轭。但我凡事总要独立思考过才罢休。我决定认真祷告，而且是禁食祷告，三天，寻求神的心意。

这是很妙的三天。每一天，我和她都会聊好几个小时，但没告诉她我禁食祷告的事。晚上到家后，我一个人在小书房里跪着祷告，并在祷告中有一个特别的感动，就是神要从黑暗权势的捆锁下释放她。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，也不知道将来我们是否会在一起；但我感到神对她有深深的爱，要把她从过往的伤害与苦毒里领出来，带进光明之地。这是无可置疑的。

到了第三天，我的力气衰弱了，但是精神特别兴奋。这是我自己面对神的时候了。我心里也很爱她，可如果这不是神安排的，我愿意吗？我心里很难过，就到卫生间里关上门痛哭了一场。我跟神哭诉：你是伟大独一的神，我愿把最好的奉献给你；我也相信你给我的是最好的；若不是从你而来的，我就什么也不要。

哭完以后，我感到心里平静了很多。虽然在哭泣中说了很属灵的话，但我最终做了一个很任性的决定。那天晚上祷告出来，我就去和她告白了。我想的是：如果能在一起，就算她一辈子不信主，我也要在我们的家庭里，吃我当吃的苦头；也许神会使用我受的苦，成就美好的事。

5月4日晚上的告白，吉吉终究是答应了。她说她也很喜欢我。这种喜欢对她来说，是从未经历过的感情。以至于她近乎失控了，给学生上课的时候，经常躲在书后面傻笑，还会向那些比她年轻10岁的孩子们咨询恋爱是什么感觉。我真是受宠若惊。

去北京前，到武汉见她父母的某天晚上，我们又一起唱赞美诗，唱到了一首歌，叫《你孤单吗》，歌词开头是：“你孤单吗，真孤单吗，耶稣比你更孤单。”她唱完之后，忽然说：“我感觉耶稣好真实！”她愿意信主，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，而是因为耶稣就是真实的，就在那里，像我一样真实，像她自己一样真实，像好朋友们一样真实。

2013年7月25日，我们去厦门领了结婚证；7月31日，我们就到了燕郊。还是那句话：神太怜悯了！

放下目标支配，享受关系

婚姻生活刚开始，总是满怀美好的期待。但相处个两三年，很多个人问题会暴露出来。

比如，我总是管理不好自己的假期。每次放假，我都想着：我要怎样祷告、读书、写文章，过一个有意义的假期。结果我不但一个字没写出来，还熬夜打游戏。然后我就被沉重的自责感压垮了，倒在地上什么也不想做。但越不做，越自责，恶性循环就开始了。这感觉像谈一场恶劣的恋爱：大家都想好好的，可不知为什么，事情不受控制地越变越糟。我怎么就是学不会休息呢？

2016年的端午节眼看又要毁了。但就在它快结束时，事情忽然有了峰回路转的变化。我不知道怎么开窍了，跟吉吉说：我们一起做饭吧！平常都是她负责做饭，我负责吃；所以我的良心发现，让吉吉感到惊喜。

我们就一起进了厨房。其实我没做什么，仅仅帮她摘一摘豆角，压一压蒜，偶尔放两首最近听到的好玩的歌。三文鱼奶油浓汤、菠萝咕咾肉、蒜香排骨、清炒荷兰豆，全部是吉吉做的。我只是打打下手，聊聊天。但就在那一刻，我感到整个假期都被照亮了。我好像发现了自己一直以来缺失的那块拼图，就是“休息的秘诀”。

我发现：休息不是完成目标，而是享受关系。在工作的日子里，我主要做的事情就是完成目标，用目标的完成情况来评价自己。我最开心的时刻，就是写好一篇文章，把它用邮件或微信发出去。敲下回车键的一瞬间，我感到世界圆满了。这种满足感还会持续一整晚，然后在新的一天清早，被新目标带来的紧张和焦虑所取代。目标没完成好，我就不开心，觉得自己超级没价值。

但“享受关系”是很不相同的一件事。严格来说，我和吉吉一起做饭，并不是一个有效率的选择。吉吉一个人，就足以把晚餐做得无敌完美。但是，这件事让我们感觉到被爱，因为我们愿意为彼此花时间。这些时间不在乎结果，只在乎过程。

在享受关系的时候，我从被目标支配的恐慌里解脱出来。好像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对我说：你做得不好也没关系，我在乎的只是你愿意做的心，只是你自己。在这个时刻，我得到了释放，得到了真正的休息。

我曾经听人说：有面对面的关系，有肩并肩的关系。恋爱的时候，我们最感兴趣的就是彼此面对面，好像对方有无穷的奥秘，可以聊上几个小时。但结婚几年后，你跟对方说“我们聊聊吧”，对方可能会心里一慌，想自己哪里惹着你了？这时我们需要多一些肩并肩的关系，就是两人一起做一些事情，比如一起做个饭，种个花，做个模型。我以为自己跟烟火气是绝缘的，可一旦开始做，原来生活不只诗和远方，还有眼前的三文鱼奶油浓汤。就在肩并肩的时刻，我们自然地交流，于是心与心面对面了。

当然，人的爱是有限的。我试图给予吉吉无条件的爱，但我天性在意的是自己的感受，很难彻底为她着想。这一刻我们很享受厨房里的爱情，但也许就在第二天，我们又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闹不愉快。

所谓爱情，就是在这种温馨和摩擦的交错里愈发成熟起来吧。而我们能做到这一切，完全是出于神的爱。因为三位一体的上帝，首先无条件地爱了我们，我们心里才会有一颗爱的种子，试图想象天国里的爱是什么样子。

神把情欲的巨浪划开

在这样一个处处充满性诱惑的消费时代，许多基督徒弟兄都不得不面对色情网络的挣扎。

我也是如此。我甚至还写过几篇文章分析了色情的危害与克服方法，但说的总比做的容易。我在文字上得胜，在行为上却还会失败。特别是一个人在家的时候，很难控制自己不上色情网站。在面对诱惑时，我的力量是枯干的。

但就在最近，我有了一次久违的得胜经历。一个周五，吉吉有事外出，我又一个人在家。我专心地写文章、配图、排版。都完成以后，时间已经晚了。我就去睡觉了，没有浏览任何色情信息。

当时感觉很平淡，可过后越想越不可思议。我到底怎么做到的呢？我像一只蚊子，从蜘蛛网中间穿过去，没有被粘住，也没有被凶恶的蜘蛛捕食。我想破脑袋，也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。

然后到了星期天早晨，我读《圣经》时，读到以色列人出埃及。这些百姓都曾经在埃及受苦，但神差遣摩西，把他们从苦难中带出来。整个过程，百姓没做任何厉害的事。他们只是恐惧着，抱怨着，按神的吩咐，在自己家里吃了羊羔。神就做了大事，击打了埃及，释放了他的百姓。

读到这一段，我触动很大，差点流出泪来。我心里闪电一样划过一句话：主啊，今日释放你的仆人。我不曾为自己争得自由，我是被神释放了。我好像看见，神怎样把那吞噬人的情欲巨浪划开，让我在其中走一条宽广的路，并不被海浪伤到。

我想起从前，每当在情欲上犯罪，心灵都承受许多煎熬和痛苦。我感觉一个世界坠落成废墟，枯树被火焚烧，死亡的结局随时会临到。神听了我在痛苦中的祷告，为我做了这样的大事。

一颗污秽的心，无法爱我的妻子。所以我想：在圣洁生活上的些微成长，是神给我最好的结婚三周年礼物了。

当宝宝离我们而去

结婚两年后，吉吉怀孕了。

2015年11月9日，是我26岁的生日。那天，和往常一样，吉吉怀孕50多天，仍然起了个大早，给我做中间夹了水果切片和奶油的千层蛋糕。之后我们互相拥抱，我就背着一台镜头超长的单反，穿越30公里的雾霾，上班去了。

中午吃饭的时候，一位同事建议说：“你可以用单反做生活记录啊，让你妻子每天站在同一个地方拍一张，将来放在一起，可以看见她肚子怎么一天天大起来。”我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，将来还可以用在小宝宝身上，见证宝宝一天天长大。以后和宝宝一起翻看，一定超级有意思。

两个小时后，吉吉打来电话，声音很小，很没精神，有种随时会哭的感觉：“我流血了……”

到了6点多，吉吉跟岳母从医院回家了，再次给加班的我打来电话：“医生说，宝宝可能会不好。宝宝看起来只有30多天，没有长胎心，也没有长胎芽……”

回到家已经10点，岳母说吉吉哭着睡着了。可是我走进卧室，发现她还没有睡，但也没有开灯，睁着眼躺在黑暗里。我抱了抱她，她就哭了出来，眼泪湿湿热热地涂在我的脸上……

记得有人在网上写过“人生中无可奈何的10件事”，包括“倒向你的墙”“离你而去的人”“流逝的时间”等等。当宝宝离我们而去时，我们就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，好像有一堵墙向我们倒下来。

在复查前的几天里，吉吉一直告诉自己不要伤心：因为还有希望啊——如果宝宝能留下来，伤心肯定对宝宝不好。她还说过：“上帝一定会保护我们孩子的。”

可是流血没有止住，而且越流越多。又过了3周，到了12月初，又流出来一个胎囊一样的东西。流血才终于止住了。我们失去了一个孩子——也可能是两个。

在这件事情上，吉吉作为母亲，比我痛苦得多。毕竟宝宝曾经和她在一起50多天，日夜不分离。她对宝宝倾注了极深的感情。我们有一个笔记本，专门用来给未来的宝宝写信。我只写过几封，大部分是吉吉写的。不但如此，她还每天从某母婴app里抄下宝宝的发育状况，画上宝宝的形状，甚至连验孕纸都贴在本子里做纪念。后来，她一看见自己亲手画的小海马形状的宝宝，就忍不住落泪。

虽然因为弟兄姊妹们的探望，她的脸上恢复了一点笑容，但内心的伤口并未完全愈合。有不信主的朋友问：基督徒怎么看待这件事？信主并不是没有苦难了，而是在遭遇苦难的时候，知道上帝的儿子耶稣在十字架上，与我们一同承担苦难。他的怜恤给我们安慰，他的复活给我们永生的盼望。所以死亡不是绝望。孩子在我们身边当然好；但他离开人世，也是天父花园里的一朵宝石般的小花。

生命都在上帝手里。因此，不要怕，只要信。虽然理智上知道是这样，但在情感上，我们怎样才能品尝到这样的安慰与盼望呢？

我不想刻意美化一件带来伤害的事情，但我想象我们的宝宝像《小王子》里的小王子一样，乘着候鸟来到地球上，又被沙漠里的一条金色小蛇，送回自己的星球。他在地上的时间很短暂，但与狐狸分享了爱。从此风吹麦浪的声音，对狐狸就有了意义，因为会让它想起那些在一起的光阴。

而我们的宝宝，提醒我们生命的脆弱。因此要怀着更大的盼望、更深的喜乐，以及更刻骨的爱，珍惜着去度过我们余下的日子。

我不配一个女人对我这么好

我和吉吉的生活里，有悲有欢，还有很多的问题。

比如结婚纪念日前一天晚上，吉吉不太开心。她看薛之谦的综艺节目，本来挺高兴的。可关了电视，她想到节目里那些年轻人，都在做她梦想中的事，就难过起来了。

十二年前，她就想考戏剧学院，做导演，拍节目。三年前，我们从济南到燕郊，就是为了接触影视行业。可如今，吉吉连摄影机都没怎么摸过。时间怎么就不能过得慢一点呢？太多来不及了。

吉吉说：我可能这辈子都进不了主流影视圈了。我说：我也是啊，我再写一辈子，可能也进不了主流文字圈吧。

吉吉说：你至少现在还在写啊！我说：那你也可以拍点视频什么的，比如用手机。

虽然在黑暗中，我还是感觉她对我翻了个白眼。你就不能拍拍我，说“你说得对”吗？吉吉生气地说。我只好拍拍她，说："你说得对。"

然后我们又聊起了上一间房子。那是我们在燕郊租的第一间房，也是结婚后的第一间房。它的光线很明亮，趴在飘窗上晒太阳很舒服。现在这间虽然也很好，但我们依然对老房子有感情。

我还想起搬家的时候，我一点不操心，都是吉吉在管整理、打包之类的事情。这让她压力很大，那段时间经常交替感到沮丧和生气。我就想：我们现在家里东西这么多，这么杂，过两年搬家，我会不会又惹吉吉不高兴呢？

在婚姻课上，老师说他为妻子洗脚时，哭得不行。他觉得自己亏欠她太多了。我虽然没给吉吉洗脚，但就这么聊着聊着，心里都是相似的感情。我觉得，我不配有一个女人对我这么好。她忍受我的种种缺点，还一直与我在一起，照顾我的生活。这不是因为我很优秀，而完完全全是出于神诸般的慈爱。

结果，三周年纪念日，我没写出什么幸福与甜蜜，反而记下的都是问题与亏欠。但我想，这些问题与亏欠，都是真实的风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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